[澳洲] 南波瓦 (之三)：Wiyu Numbuwar !

從半空中俯瞰南波瓦，一個置身於熱帶灌木叢林與卡奔塔利亞灣 (Carpentariag Gulf) 之間的小聚落，規模是如此的渺小，小到居住於此的 700 多位黑黑幾乎被世人所忽略。

9月10日這天，被發配澳洲邊疆六個月的有期徒刑屆滿，在煙盒背面自製的倒數日歷上，我操起了一支紅色簽字筆，暗運內勁，狠狠地劃掉日曆上最後一個數字。心喜若狂之際，忘記收住力道，筆尖直末入管內。


港仔 Lobo 跟我說，他這輩子除了在挪威之外不敢做犯法的事了，在黑黑社區工作雖然像坐牢，但下班與放假至少還可以上上網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，如果關進了真正的監獄，他說他一定會先自盡。


一個星期之前，老闆 Peter 開車10小時，陸運來了兩位交接工作的台灣背包客，我心想，這情況很像台灣的民間傳說「抓交替」，意外喪生者的亡靈，會在事故現場尋找一個活人來替代自己。兩個來交替的生靈已到位，我與 Lobo 終於可以從佛教的六道輪迴中、或希臘神話西西弗斯的囧境中「超渡」了。

臨別那天，沒有依依不捨，因為我們兩個打從第二個月開始就天天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，每天臨睡前，都希望隔天眼睛張開後，發現人已經不在這個地方。在這裡工作的第一個月過得很快，因為有新東西要學習、以及新環境需適應，還記得前任學長說過，第二個月開始就會有時間像被凍結住般的感覺。除了這一句，我順便告訴了下一屆的學弟，你們的最後一個月，會有在精神時光屋的錯覺，保證可以讓你們體驗所謂的「度日如年」。

停在「機場」跑道上的小飛機，是上帝派來拯救我們的天使，它將帶領我們永遠離開這塊特別的野性大地、永遠甩掉我試圖逃避的某些黑黑文化。Peter 載我們到機場後，與地中海機師 Jason 閒話家常，Jason 後腦勺的頭髮缺了一個大圓圈，我都管他叫地中海機師。我握了 Peter 的手，告訴他他是我出了社會工作的這些年中，遇過最好的老闆，希望他的生意能愈做愈興旺。

小飛機緩慢爬升的過程中，我看見平常熟悉的議會、學校、Big Shop、街道、我們工作的商店等，井然有序的排列著，並隨著高度上升而愈變愈小、愈變愈小。這時我才意識到，這部落沒有了我們這些外來的「入侵者」，它還是一樣日復一日的運作著，那為什麼我在面對文化衝突時，會一意孤行的想要去改變黑黑的習慣或行為呢？我想我跟某些白人一樣，還是帶著西方主流社會價值觀的有色眼鏡，試圖去評論其他較弱勢的文化，犯了貶抑別人來提高自己的通病。這六個月的荒野體驗，堅持與毅力我想我是勉強及格。但接受多元文化這堂課，我是把自己當掉的。

從半空中找到我們家雜貨店的位置。


飛機由東向西橫越了整塊安恆地，即將抵達北領地首府達爾文前，那種感覺就像是從月球回來，即將登陸地球表面一樣，睽違半年終於看見兩層樓以上的建築物，總算回到了「人類文明」。

藍山有三姐妹，南波瓦也有三姊妹。


離開南波瓦回到達爾文幾天後，身體與靈魂尚有某些部分還沒辦法跟上生活環境的驟變。一下子從荒野回到城市，太跳 tone 的結果導致有點恍恍忽忽、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，記憶裡黑黑的語言也會有意無意的脫口而出，像是「Wiyu」(再見)、「Wary」(沒有)、「Umbalama」(很好) 等等。我想我已經無法把自己完全的抽離出來，經歷過的這些，喜歡的部分也好，討厭的部分也罷，早都已成為了一部分的我。


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那位在 Big shop 工作過的德國背包客 Matt 在他部落格裡寫的：「白人在原住民社區禁止黑黑喝酒和看色情片，跟本是涉及種族歧視的行為….. 白人喝酒鬧事，叫做澳式生活風格 (Aussie Lifestyle)，而黑黑喝酒鬧事，叫做違反法律 (Breaking the Law) ，我認為那是很不妥的。」人生而平等，終究還是一句空話，這世界上，從來沒有所謂的公平。

我在南波瓦的乾女兒塔拉

很慶幸自己可以親身經歷許多不為人所週知的事實，分享這些故事讓大家可以瞭解澳洲的另一面，不過也有朋友說我這些文章破滅了她對澳洲的美好印象，那還真是我的無心之過阿，哈哈。努力工作了一年，該去東南亞當個幾天的大爺無誤。這時要變身成偽黑黑來說上一句：「Wiyu! Numbulwar! Wiyu! Australia!」

我終於出關啦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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