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不外如是: [澳洲] 南波瓦 (之一)：北領地原住民社區

雖然來到此地之前，已經做好了一些心理準備，但從小飛機上俯看地表，舉目所見盡是沼澤與叢林，這才意識到我來到的安恆地 (Arnhem Land)：澳洲原住民大本營之一，截然不同於一般人對於澳洲的印象。或者這才是最純粹的澳洲，早在 18 世紀英國人登陸之前，他們已經在這塊比台灣大 216 倍的土地上生存了幾萬年。

一般觀光客對原住民都是敬而遠之，時常可以從網上看到背包客被攻擊的事件，再加上我們在市區裡看到的原住民，不是喝醉酒，就是在街上喧鬧，難免給人野蠻又未開化的印象 (還好我要去的地方是禁酒區)。當我找到這份工作，跟農場的澳藉同事宣告即將離開時，連個性最開朗的 Ricky 竟也一臉正經的警告我：「你要非常非常小心，原住民有時會表現得很有侵略性。」不過他馬上恢復了本性的說：「你可以去，但嘗著不要親了太多原住民女性！」於是大家哄笑成一團。

原本要跟我一起飛過來的另一位台灣同事 Eric，就在動身的前一晚、我們碰完面 20 分鐘後，在達爾文 (Darwin) 市區遭一白人搶匪襲擊。剛接到他朋友打來的電話時還以為是惡作劇，當我趕到現場，看到他已經躺在救護車上，旁邊有兩個醫護人員，救護車不遠處停了三、四台警車，警察正在跟目擊者問話。我在現場待了一會，因為也幫不上什麼忙，就回到住處打電話通知未來老闆 Peter 當晚的變故 (該事件還上了當地報紙)，一星期後他另外找了一個港仔 Lobo 來當我的同事。

從伯斯 (Perth) 到此地，要飛三班飛機才能抵達，先從伯斯飛達爾文 (Darwin)，再從達爾文飛古魯特島 (Groote Eylandt)，最後再轉飛 Numbulwar (南波瓦，很饒舌的地名 )。達爾文到南波瓦走陸路車程約 10 小時，但雨季時會被河流阻擋通行，所以我只能被空運至此。飛機緩緩降落在當地所謂的機場時，眼前只有一條紅土跑道，沒有塔台、沒有辦公室、沒有任何地勤人員，馬來西亞藉的老闆 Peter 已開來一輛四驅貨車準備接我回雜貨店。

進入小鎮時出現的路標，這裡不只是 TIDY，也很 TINY，人口只有 700 多人。

即將在此工作的雜貨店扛捧，底圖為澳洲原住民旗，黑色代表澳洲土著、黃色是太陽、紅色代表土地。日常的工作上，只要學會操作收銀機後，基本上店裡面的工作內容輕而易舉。即將離開的兩位老背包，一位要去峇里島渡假後回香港、另一位要南下 Alice Spring，經 Melbourne, Sydney, New Zealand, 到吳哥，最後回台灣。

除了現金交易外，澳洲政府還補助原住民 BasicsCard，可以用這張綠色的卡片購買商店裡的物品。不過這張卡片有些限制，例如不能購買菸酒、賭博用具、色情片等等，也不能將卡片裡的餘額提領出來。原住民大部分是沒有儲蓄觀念的，有多少花多少；基本的算術也不行，例如一顆糖果五毛錢，他們算不出五顆要多少錢。

錢都花完的人呢，就跟其他人「Hanba」，「Hanba」是一個特殊的文化，你有的東西要跟家族或部族的人分享，這可能起源於早期當食物的來源還是依靠狩獵與採集的時代。現在原住民的生活已經接近城裡人，只是他們的房子是政府蓋給他們住的，使用者只需支付極低廉的租金和水電費，我們常開玩笑說，你只需娶一個原住民，下半輩子就不愁吃穿了 XD。

再聊一下 Hanba，在店裡時常可以看到幾位老面孔，每天都在跟其他人討飲料或食物，因此有些人會藏錢，不讓別人知道自己有現金，常可以看到女人從內衣褲裡面掏錢出來付帳 (鈔票可能會稍微濕濕的這樣... )。

原住民可以用銀行卡在我們店裡 cash out，但他們老是搞不清楚自己帳戶內的餘額，想取 100 塊，可能帳戶內只有 10 塊，但他會跟你從 100 塊、90 塊、80 塊這樣慢慢跟你試，再有耐心的人可能都會抓狂，由其是在客人很多的時候。有時候不給他們試，他們還會生氣，有一次同事拒絕時語氣較衝了一點，黑黑男馬上暴走，大聲叫罵：「你過來！我要揍你！」「這裡是我們的國家！」( ← 黑黑很愛說這句。)

最消耗體力的部分是乾季每週或雨季每兩週一次的進貨日，乾季來的是大型貨車、雨季來的是補給船，我跟 Lobo 此時就扮演苦力，把所有的貨物歸位。Peter 教了我們叉車的基本操作，剛開的時候我把方向盤當一般車在轉，常常轉過了頭，不過適應了一陣子就駕輕就熟了。(是說倉庫的牆壁上有個凹洞，到我要離開時還是不知道到底是誰撞的 XD)

比較繁忙的時間是每週他們的 BasicsCard 發錢時，還有一年兩次的權利金 (Royalty) 發放，古魯特島 (Groote Eylandt) 蘊藏礦產，採礦公司必和必拓 (BHP) 在原住民的土地上挖礦，每年得支付權利金以租用土地，一次約 5000 澳幣，原住民拿到錢後，一天花 1000，五天就花光光。本地居民若有親戚在古魯特島，也會拿到權利金。上次一個老兄拿到權利金後來店裡買東西，「感嘆」的跟我說：「I have too much money now, I don’t know how to spend.」我聽到時愣了一下，這裡的物價因為運輸成本很高，售價非常驚人，一台 PS3 (320G) 要價 25000 台幣 (對比 PChome 路價9280)，一片DVD賣台幣 2250，白人看到那些價格都直搖頭，搖頭我都覺得不好意思。5000 澳幣，其實購買力也沒有很強大。

原住民把大部分的錢拿來買菸、賭博、抽大麻，口袋空空時，就老僧入定的坐在家門口等時間。澳洲的稅率很重，因為政府必需花一大筆預算補助原住民的基本生活，這是澳政府擺脫不了的原罪，從原住民的角度來看，白人侵占他們的土地，把他們趕到不毛之地，加上白澳政策時期的種種惡行 (關鍵字：被偷走的一代)，造成今日這卸不下的重擔。但從白人的角度看，這些都是他們上一代人的所做所為，與他們無關，澳藉同事 Ricky 跟我說：「原住民總覺得我們欠他們什麼似的。」種族間的矛盾就像一個打不開的死結。

南波瓦的豪華(?) 賭場就在雜貨站對面 XD。常遇到當地小孩半夜翻過籬笆想進來偷東西，更多人是在店裡直接竊取，不分老人小孩，簡直成了全民運動。心情好時我睜一支眼閉一支眼，只要不太誇張我都沒說什麼，但是遇到我心情惡劣的時候，我就會奮不顧身的去糾出來，但隨著在此地的畢業日期漸漸接近，還是選擇盡量息事寧人，不要跟原住民起衝突，因為我還想四肢健全的走出這塊野性的大地阿。

Peter 語重心長的跟我們分享原住民的教育方式，小鬼偷到東西回家跟爸媽講，得到的回應是：「Oh, you are such a smart boy! You didn't get caught! Good boy! (摸頭)」換做是艾許我小時候這樣做的話，得到的一定是 N 頓毒打外加關禁閉吧… (孩子的教育不能等？)

來這邊工作最大的缺點，也是讓我幾乎快受不了的，就是在此地猶如坐牢，沒有任何娛樂與生活，基本上是早上睡醒上班，晚上睡覺閤上眼才下班，一週休息一天，一天工作 12 個半小時。放假日跟本不會想出門，因為外面除了叢林沼澤與鹹水鱷魚之外，真的是什麼也沒有。有一個台灣來的女老師，在此地教英文教了 7 年，或許我應該去請教她，如何在這種絕境之下還能維持淡定。